2020年1月17日上午9点30分，是高靖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，他站在纽约市百老汇大街18号享受着媒体们的聚光灯。这一天，是蛋壳公寓上市的好日子。   2015年，33岁的高靖连同三位好友在一间小屋里创建了蛋壳公寓，在高靖看来，“蛋壳”是生命最初的载体，代表了蛋壳公寓想给年轻人的第一个家的期望。他说要“让年轻人在城市中有尊严地生活“。  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，高靖在五年时间里拉来了7轮融资，近60亿资金。最大的一笔发生在2019年，吸引了包括Tiger老虎基金(中国)、蚂蚁金服(阿里巴巴)等著名资本共计5亿美元注入，一时风头无两。   而最近，他好像要食言了。   北京、杭州、深圳……很多年轻人聚集到蛋壳公寓在各地的办公点，试图解决即将无家可归的困境顺便找回他们丢失的尊严。     成立于2015年的蛋壳公寓，是大创业时代的一抹亮色，那时租房市场混乱，黑中介、二房东等问题坑坏了刚入社会的年轻人。   曾先后在百姓网、百度、好乐买、糯米网等互联网公司任职的高靖深知大数据的魅力，他想着如果把租房产业联网，接入大数据就可以补全市场的信息时差，那样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坑蒙拐骗了？屠龙少年抱着对改变世界的美好想法，说干就干。   北京慈云寺附近一间两室一厅的民房成了高靖的战场，谈判、收房、装修、采购，高靖和其他三名员工倾巢出动一起参与设计、采买、陪着装修工人安装，就这样蛋壳完成了面向市场的第一件作品。不久后，高靖的理念得到市场的正向反馈，产品一炮而红。   C2B2C的互联（即房东-蛋壳-租客）对于市场而言是降维打击的存在，租户终于不用面对老破小的选择以及中介甩手掌柜式的态度，而是直接对接蛋壳。处在中立方的蛋壳，承担中介、装修和管家的角色，这种模式一改过去租赁双方弱联系的生态，强化其纽带作用。   在优胜劣汰的选择之下，蛋壳的口碑在年轻人圈子里广受好评。仅半年时间，蛋壳就得到了资本的青睐，获得开物投资的数千万元A轮融资。整个2015年，蛋壳运营的房间数完成从1到3再到2434间的飞跃式跨越。   而后，蛋壳按下版图扩张加速键，资料显示从2015年底至2018年底，蛋壳实现房间数年复合增长360%。从北上广深到新一线的苏州、杭州、天津、武汉、南京、成都、无锡、重庆、西安都留下了蛋壳“征伐恶龙”的身影。   那段时间，高靖时常半夜跟车进城、和工人们一起搬家、因太吵被邻居举报扰民更是家常便饭。   我相信，当时一身干劲的他确实想给年轻人一个家。     2019年9月，蛋壳披露企业运营的房间数达到了406,746间，是四年前的166倍。艾瑞咨询对此称，蛋壳公寓的规模为国内长租公寓运营商的第二位。   彼时，高靖享受着资本、房东、年轻人、媒体各方的称赞，仅2019年11月里，蛋壳就先后获得2019年度“最具突破性发展企业”、“年度风云企业”、“年度卓越公关传播奖”、“新居住之王”、“年度责任践行奖”，联合创始人兼CEO高靖荣获“2019年度风云人物”等荣誉。   如果不是2020年的这场黑天鹅，高靖或许还能拿到这些奖项，甚至更多。   2020年2月，蛋壳公寓通过旗下公众号发布一则「致广大房东的真心话」。文章真情实感的向各位房东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倾述蛋壳面临的困境：“由于疫情的发展，今年的旺季没有了”、“目前房屋空置率日趋严重，这对于维护行业生态及平台的稳定来说，是一个巨大的挑战”，字里行间还不忘表达对年轻人的支持：“为梦想独自在异乡打拼的年轻人…更需要受到关注和支持”并斩钉截铁说道：“蛋壳绝不会趁疫情大发横财”。   在当时的大环境下，这样的温情的自诉得到了不少人的谅解，有的房东甚至在评论区当场表示延缓一个月房租，同舟共济。   一场温情大戏感动了天地，感动了房东，但是把那群独在异乡打拼的年轻人忘了。   在网上向房东请求延缓支付房租补贴租客的蛋壳，并未向房客延迟收取房租。在知乎上，有租客反馈，2月24日，蛋壳的房租、服务费、维修费的扣款短信如约而至。   △文章“致广大房东的真心话”节选   △知乎网友扣款短信 与此同时，一场减薪大戏也在蛋壳内部开演。   在脉脉、微博等平台不断有员工爆料蛋壳找借口减薪，变相裁员。   △蛋壳公寓内部工作群沟通来源：投中网   △蛋壳公寓内部工作群沟通来源：投中网   终于，昔日的屠龙少年变成了龙。     如果深挖蛋壳的资金池，你会发现这家公司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光鲜亮丽。   蛋壳的招股书显示，2017年-2019年前9月，蛋壳公寓净亏损分别是2.72亿元、13.69亿元、25.16亿元。2019 年公司资产负债率高居 95.78%。当然，亏损的问题并不止于蛋壳一家，这是长租公寓普遍面临的现实问题。   成也资本，败也资本。长租公寓选择拥抱资本时，可能已经想到了今天的结局。   在早期的时候，蛋壳的盈利手段是赚钱房子的差价，即在统一改造完后收取房子的溢价。随着企业越做越大，蛋壳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。为了抢占市场份额把蛋糕做大，蛋壳不惜作出高进低出的决定。   所谓的“高进低出”就是蛋壳高价从房东手中收取房屋，在低价出售给房客。左手进右手出的结果是：蛋壳不仅要承担租金上的损失，同时还要支付装修、家具家电、获客、人力等附加成本。   这就是一次时间的赌注，在钱烧完前，要么蛋壳拿下市场定价权扭转亏损局面，要么高靖的美梦破裂。   为了延缓烧钱的速度，蛋壳另辟蹊径，引入了资本的玩法。   第一，是发行ABS（资产证券化）。蛋壳通过打包租客未来需支付的租约向资本市场募集资金。2018年全国首单分散式长租公寓租金收益权公募ABS——“天风-蛋壳公寓信托受益权资产支持专项计划”，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，发行规模为2.035亿元。   第二，是推行“租金贷”。原理是让金融机构代替租客向蛋壳支付一年的房租，随后由租客“分期”偿还贷款和利息。如果正常运转，这个模式既可以给金融机构带来利息收益，又可以充实蛋壳的资金池。   第三，对房东实行分时支付。在蛋壳从资本市场获得一整年的租金后，对房东实现的是分段付费，即采取三个月、六个月的支付方式。这样一来，蛋壳可以获得剩下时间的资金使用权，去开疆扩土。   这套玩法打的就是时差，说白了就是向资本市场借钱，抵押物是未来一年的租金。但是，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，不确定性是隐藏其中的最大风险。   在“天风-蛋壳公寓信托受益权资产支持专项计划说明书”中，蛋壳明确指出该操作的风险来源，那就是——承租人的违约风险。     如果承租人未能正常支付租金和其他费用，那基础资产就会发生风险。   一般而言，只要市场环境不发生太大的变化，这个风险的几率是极低的。但是，那场黑天鹅出现了。   拿未知的未来做赌注，回报是丰厚的，代价也是惨痛的。     蛋壳裁员、欠租、股价暴跌（相比发行价）看似是与市场豪赌的结果。但从目前来看，也许失去信任才是蛋壳身陷囹圄的问题所在。   在处理租客、房东、员工的激进做法让蛋壳一步步丧失主动权。   如今，在蛋壳的官网还保存着一篇名为《蛋壳，向内打破是生命》的文章。   文章里提及这样一句话——“特殊时期，无论房东、租客还是平台，只有彼此携手，互相妥协，才能共渡难关，寻求到最优解”。   开局的时候，蛋壳确实是租客们的骄傲，超前的理念打破了资源垄断造成的市场不平衡，让租赁市场重新焕发生机，而如今的现状却是各地业主、租客维权的声音不绝于耳。   蛋壳，向内打破是生命，后面还有一句是：向外打破是食物。   谁又想当砧板上的食物呢？